秋风起。吹红了红叶,也唤起了食欲。
在日本,红叶除了泛指各种斑斓炫目的秋叶,还特指一种食材:鹿肉。
今天咱先不讨论“怎么可以吃鹿鹿”的问题,主要来聊一聊日本那些拥有“花名”的肉。
熟悉日本的食客都知道,日本只有3种食材拥有“花名”。分别是红叶(鹿肉),樱花(马肉)和牡丹(猪肉/野猪肉)。
为什么要起花名呢?这还要从日本的“药膳”(薬食い)文化说起。
日本的药膳和中国传统的药膳不完全是一个意思,食补食补,咱是为了“补”,而日本人却是为了“食”。
从公元4世纪,也就是咱们隋唐时期开始,佛教经韩国传入日本。经过多年的熏陶,天武天皇在公元7世纪颁布了《禁肉令》,宣布全民吃素。
日本禁肉令《生類憐れみの令》
全民吃素也不是完全不让蘸荤腥,经过几次修订,法律规定不能吃的只有被认为“肮脏”的野兽,像鸡鸭鱼虾这些“干净”的肉类还是可以吃的。
说简单点,就是四只脚的不让吃,两只脚和没脚的可以吃。
日本虽然是个岛国,但生活在山里的也不在少数。山间劳作需要大量的能量,光靠吃鸡吃鱼肯定撑不住,于是就有人动起了脑筋。
虽然是山高皇帝远的乡下,但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吃肉。个别猎户们会偷偷的进山捉野猪打牙祭。吃不下的包一包带回家,别人问起来就说这是“山鲸”(やまくじら),意思是山上捕来的鲸鱼肉。
至于为什么是鲸鱼,多半是因为鲸鱼在那个年代难以捕获,穷乡僻壤的乡民们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
把野猪肉叫做鲸鱼肉的做法虽然能蒙骗个别无知的乡民,但正常人都知道鲸鱼怎么可能活在山里,碰到个别脑袋好使的用不了多久就会露陷。
乡民们又动起了主意:“肉不能吃,那当做药来吃就没问题了吧”
从营养价值来说,相比鸡肉和鱼肉,野猪和鹿之类的“山货”的营养当然更丰富,从结果上来说也是立竿见影的“大补”。虽然有“药效”,但法律白纸黑字写着不让吃,挡在吃货面前的还剩一个最后问题:如何明目张胆的开吃。
办法其实很简单:既然指明不让吃肉,那换个名字不就能吃了?
当时有“獅子に牡丹”赞美的说法,因为狮子和猪的念法都叫“しし”,再加上猪肉片开来确实有点像牡丹花,猪肉理所当然的就化身成“牡丹”,光荣的挤入了药材的行列。
獅子に牡丹:狮子配牡丹,和“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种表现反差美学的说法类似。
猪肉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依样画葫芦就行了。
乡民们想起一首广为流传的诗,大意是秋日登山,鹿鸣衬着红叶更让人深感秋日的悲凉(奥山に紅葉踏み分け鳴く鹿の声聞く時ぞ秋は悲しき)。虽然没说药效,但情调还是足足的。
于是鹿肉就名正言顺的有了“红叶”这一雅号。
至于把马肉为什么会被叫做“樱花”,一来是马肉涮过呈粉红色,二来是日本也有首赞美马和樱花相得益彰的诗(咲いた桜になぜ駒つなぐ 駒が勇めば花が散る)。
于是“樱花”的雅称也慢慢固定并流传下来。
以“樱花”、“红叶”和“牡丹”为首,“薬食い”在日本自下而上的流传开来。
是药就得熬。在江户时代坊间有种叫ももんじ屋的铺子。
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汉方药铺,实际上就是卖各种“黑货”的店,乡民们捕来的鹿啊,野猪啊,狐狸啊什么的山货都会送到这里,加上些鲣鱼高汤啊,再放点胡萝卜菌菇豆腐茼蒿大葱调个味,全都安排的妥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长久以来,日本的鹿肉,猪肉多不是“生吃”,而是以“锅物”的形式端上餐桌的。
山珍那么多,凭什么只有鹿肉,马肉和猪肉配拥有姓名?
毕竟不是每种食材都有广为流传的诗歌,比如最常见也最容易捉到的野兔。
在兔子的问题上,乡民们“说服自己”还是动了不少心思。
乡民们想出了不少理由:比如兔子的耳朵其实是翅膀啦,一蹦一蹦的和鸟一样啦等等,甚至还有觉得兔子的跳和鸟的飞,在日语中都念做とぶ,所以兔子应该归成是鸟。
不管怎么样,兔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吃货们变成了禽类,即便是到现在兔子的量词还是“羽”。
还有就是熊肉。
日本的熊主要生活在东北和北海道的山里。熊是一种非常难捕的猎物。东北地区的捕熊专业户“マタギ”也算是一种稀有的高级职业。
除了难捕,熊肉并不像别的山珍一样容易调理。熊肉的腥臭味只有高级的厨师才能完全去除,厚实的熊肉煮烂也需要大把的时间。
因为以上两个原因,熊肉才没有像别的山珍一样普及,也没有必要专门起个花名。
靠这些药膳打牙祭,岛民们过的也不至于太差。到了江户末期日本被迫开国后,面对一下子涌进来不少吃肉的洋人。山里的“药膳”人家吃不惯也不够吃。
为了讨好这些洋大人,幕府特意从近畿地区和中国地区调配了牛肉,经由神户中转,输送到横滨一带。这便是如今神户牛肉(kobebeef)为什么在西方更有名的原因之一。
在这之后,日本的高层也敢于承认到吃肉是件好事。
经过“一万元”,近代教育之父福沢諭吉先生“牛肉很滋补”的推广后,牛肉也正式加入了肉食者联盟的豪华套餐。可惜的是由于不久禁肉令就废止了,牛肉最终还是没能混到一个花名。
话说回现在,如果在菜单上看见了红叶肉,樱花肉,和牡丹肉这样的字眼,千万别以为是真的吃花。
如果想尝一尝,除了比较适合中国人胃的各种锅物,个人还是比较推荐马肉(桜肉)的刺身,虽然多少有点心理障碍,但味道确实会超出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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