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知青集体户
章淑萍
广州老知青
以下是发生在当年的点点滴滴,虽然都是生活中的小事,但却让我觉得这是一个集体,有了集体,就有了力量,不会觉得孤单,有了克服困难的信心。
年,年轻而无知无畏的我们,顺应潮流离开了广州,离开了舒适安逸的家,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同学,来到了粤北山区,知青集体户成了我在阳山的家。
同学亲如一家人
一到墟日、节假日,大家就会聚在一起,把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拿出来,大家一起品尝。我记得,陈挺的厨艺是最好的,每次都会搞出各种不同的花样,我不会做菜,但做下手是很卖力的,去洗菜,挑水。有一次,已经好几个月没尝到肉的味道了,不知谁从墟上买回一块牛肉,我们就像过节一样,去自留地摘菜(自己自留地的菜还没长出来,是到三同户的自留地去摘),挑水,忙碌了一番,在钟如芸那个黑暗的小厨房里做出了一盘让我至今仍垂涎三尺的“苦瓜炒牛肉”。
▼前排右一为本文作者章淑萍
粤北的冬天比广州冷得多,记得当时广州冬天冷的时间很短,冷几天,又暖和几天,冬天很快就会过去,可是山区的冬天可不是那么容易捱过去的。当年下乡时,带的衣服不多,没有毛衣,只有一件卫生衣,冷起来,只好和社员们一起烤火。那年冬天,我穿上了钟如芸的那件浅蓝色纯羊毛外套,这件羊毛外套当时是非常时尚的,这件时尚的外套温暖了整个寒冬里的我!钟如芸是个极富同情心又乐于助人的人,在当时物资匮乏的年代,她把最漂亮的衣服给了我穿。
知青之间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会互相关心。李穗立和谭树荣的知青户不小心将生产队所分的油全洒了,没油吃了,连陂大队的知青每户捐一点,凑了一大瓶油给他们。
年春,我和陈小玲、余颖华等人一起骑单车(我骑的车还是向李穗立借的)去增城派潭探望派潭的知青,不小心从小山坡上滚下来,摔伤了腿,回到连陂后,是何莲彬用她所学的针灸精心为我进行了治疗。
杨小杨的棉衣在去探访增城知青的途中不慎丢失了,阳山的冬天没了棉衣可不是一件小事,知青们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布票,一人凑一点,十几个人的心意,凑了一件很普通,但却很温暖的棉衣给小杨,小杨至今还感谢这些雪中送炭的伙伴。
在连陂,我收到了吴思鸾远从海南岛用挂号信寄来的几十斤粮票,她在信里是这样写的:“我们在农场,有工资发,有饭吃,比起你们好多了,我饭量小,这是节省下的几十斤粮票,不知能否帮到你们。”
当年的我们,就是这样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扶持,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共同成长。
融洽的知青集体户
我和余颖华住在一间社员私人腾出来的房子,比小杨他们那间大一倍,这间房既是住宅又是我们四人堆放粮食(包括番薯芋头)的仓库。房间的角落里放上一只尿缸储备肥料以便种自留地。对于这样的居住环境,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可我妹妹来探亲时是这样形容的,“房间又黑又深,一进门就看见一筐筐的稻谷,房间的最里边放着一张床,床底下堆着一大堆番薯,房间散发出一股尿骚味。”
由于海拔高,江英的冬天很是寒冷,棉被太薄,我和余颖华只能合睡一张床,毯子下面是生产队为我们编织的禾杆草床垫,上面把两人的棉被都盖上,相互依偎着熬过严冬。由于床垫是禾杆草,余颖华经常被虱子咬得“全身斑”,这一点我得天独厚,虱子不是不咬我,而是咬了以后没反应。
我们一天的作息时间表:天蒙蒙亮便上山劳动,9点回来吃早饭,10点左右开工,中午2点收工吃“昼”,下午4点开工,太阳下山后回家。
收工后,余颖华总是勇挑重担,挑水,给自留地淋菜、施肥,在自留地干活时,余颖华和小杨很受蚊子欢迎,只要他们在,就没蚊子咬我了。
李志远说话不多,却很爱唱,一天到晚哼哼哈哈的,他记性特好,什么老歌、旧歌的歌词都能唱出来,唱歌跳舞节奏感很强。多年后的现在,他已经是广雅校友合唱团主力之一,一偿所愿!
我们还在厨房养了一窝鸡,用今天的说法,此为真正农家鸡。我们每天早上往地上洒上一大把玉米,那群鸡叽叽咕咕地吃完以后就上山游荡去了,待到太阳下山,天黑齐了,它们就聚集在我们的厨房门前,等候着我们打开门,摇摇摆摆地回到它们的窝里睡觉了。假如哪天我们回来晚了,它们就不吵不闹地睡在厨房门口。
我们与村里的社员相处融洽,村里的年轻人喜欢到我们这里谈天说地,看我们订的报纸;晚上吃饭时,经常有一大堆村里的孩子坐在我们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我们吃饭;社员们经常给我们送来青菜、辣椒、茄子、豆腐。每逢放假,队长林伯会带我们到有潺潺流水的山里去采摘野生的西洋菜回来煲汤,改善生活,如今阳山的西洋菜闻名四方,可是,野生的,你们吃过吗?
我们把自己炼成山里人
我们也尽己之力,利用一技之长为生产队出谋划策,铺设蓝图。小杨还自己掏钱,在村里装上了喇叭,让全村老少都可以在广播里听到新闻和接到队里的通知,社员们很高兴。
小杨是一个感情丰富,重情重义的人。若干年后,知青们都回城了,他几十年无数次地返回阳山,探望山中的父老乡亲们。余颖华回得更勤,回去后还住在村里,她在村里拍的那张夜景照,将“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活灵活现展示在我们面前。那一年,队长林伯因病去世,遗下的孩子因经济问题,无法完成学业,余颖华号召我们共同资助了这位小朋友,直至完成了学业。
山村在平地耕种的田有限,大部分农活要爬上后岗山去很远的地里种*豆、玉米、番薯,每天一大早,担上肥料、种子,背上番薯、麦羹(即现在最时兴的绿色食品玉米糊)做干粮,翻山越岭地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饿了吃点番薯和麦羹,渴了便接点山溪水喝,不过,山溪水可是个好东西。
生活中也有很多乐趣,每逢墟日,我们会和社员们一起,挑着担子(都是队里的农产品)长途跋涉走3个多小时去青莲趁墟,除了帮忙卖掉生产队的农产品外,还可以吃一顿有猪肉的白米饭(生产队卖掉农产品后会买一些大肥肉,和队里自带的萝卜到墟上加工点煮上一大锅,美美吃上一顿)。
记得有一天,生产队长林伯带我们去没有公路的山村大塘坪,足足走了5个多小时才到,一路上都是大山大岭,沿途的道路是只有一米多宽的山路,紧靠山边,路旁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茅草,一片荒凉感。这个小山村,远在深山,可耕种的地很少,又缺水,村民只能靠天吃饭,拿个铁锹,在石头缝里种玉米。
除了参加队里的劳动,林伯还带我们上山砍柴,这可是个辛苦的劳作,我们一行在队长的带领下,爬上了杂草丛生又没有路的山林中,将柴一根根砍下后削干净,捆好,然后挑上这七八十斤重的担子从没路的山上往家走。现在想想,空着身从没路的山上下来都艰难,更何况还要挑着沉重的担子,刚开始没有掌握要领,总是滑跤,在林伯的指点下,要用脚趾抓着地,身子稍微向后,保持平衡,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顺利地下了山。这些看似简单,实际是有技巧的农活,是通过学习,才可以掌握的。
记得在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忽然村里响起了呼喊声:“救火啊,企山失火了!”我和小杨闻声后,随社员一起跑到企山参加了救火。火扑灭以后我们回到家,已经是半夜12点多,救火搞得全身都是火烧味,从头脏到脚,平常我们洗澡的房子已被主人上锁了,只好在厨房外边随便洗洗,那是一个值得记忆的日子。
你来我往知青情
“吃大户”较多的还是在许光远、胡珊妮家,他们家离公社较近,在公社开完会,知青们就会去他们家转一圈,有胡珊妮热情大方的招待,还有许光远滔滔不绝的演讲,有生活中的科学理论解释,有数学难题的讲解,我们大家都是他的听众,人多的时候,常把床板变餐桌,这里是知青们的常聚地。
在向阳大队开会时,我们会去李明、*萍儿、叶凤妹家转悠。*萍儿是个爱说爱笑,很多新闻的话匣子,我们都很喜欢去听她滔滔不绝的演讲。李明很文静,爱读书,我的印象,她很爱读历史,古代的,近代的,世界史,各种书籍堆满了她的床头。
知青们把知青户当成了在阳山的家,无论是谁的家长、亲戚、朋友来探亲,都变成知青们共同的大事。听说小杨的妈妈要来阳山,我们每一个人都数着日子,盼着,望着,就好像盼自己的父母一样。小杨的妈妈来了,带来了很多好吃的,还送了每人一件雨衣。杨妈妈说:“山区寒冷,雨衣可以挡挡寒,你们要懂得爱护自己哦。”此话让我们这些长期远离父母远离家里的孩子感到很亲切。李志远的父母、我的妹妹都变成了全户共同的亲戚,带我的妹妹上山观光、去公社参加知青聚会,都成了小杨、志远义不容辞的任务。
我妹妹说还记得当年去阳山时,千里迢迢从乳源梅岭干校带了满满一大口缸卤好的牛肉(这就是父母对儿女的牵挂),牛肉的香味,至今难忘。
▼多年后,我们回到了粤北山乡
▼我们回到当年知青户住过的房子
▼老知青如芸坐回灶前,说,我们当年就是这样煮食的。
知青户的友情,延续了几十年。回到广州后,开始几年都是启枝在张罗着,连续几年春节年初二,我们都去启枝在东山的家,吃启枝准备好的糖果、饺子,启枝是一个很热情又好客的知青召集者。后来就轮着到各个知青家,让大家都有机会做东道主。这个传统持续至今,并将一直持续下去。
作者自序
章淑萍,年广雅中学新四丙班学生。年11月到广东省阳山县新圩公社连陂大队第六队(雷屋村)插队,年到江英公社向阳大队新中生产队插队。年11月入读广州市银行中专学校,年分配到广州市工商银行工作,年从工商银行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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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内小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