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个繁华的现代化城市,而在它的西北郊南翔镇上却有一座古老、宁静的“古漪园”。从中山北路上的西区车站乘北嘉线汽车,不到一小时便可抵达南翔。由城市的喧嚣一下进入小镇的幽静,顿时就能给你带来一种怡然自得的情趣,整个生活的节奏,仿佛也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我来的那次,是一个秋雨迷濛的日子,游人比平日少得多,整个园子显得更加空旷、清静。沿着正门照壁西边的小路,我来到白鹤亭。虽然时间已近孟冬,这儿仍是绿树森森,碧水涟涟,毫无一丝枯黄、凄淡的色调。“白鹤亭”西与“鸢飞鱼跃轩”相对东临“戏鹅池”。亭子不大,一如普通的亭阁,几根柱子,一周石凳,而亭顶却别具匠心地塑着一只向南独立、振翅欲飞的白鹤。
在迷蒙的雨丝中,更有一种清灵、高洁的神态。伫立亭中,听细雨与树叶低语,看微波和枝影婆娑,那个美丽的传说又来叩动我的心扉:相传梁代天监年间,有人挖土时掘出一块大白石从此常有对白鹤飞集其上,后来,白鹤南飞,一去不返,石上却留下一首诗,曰:“白鶴南翔去不归,惟留真迹在台蓁,可怜天下空王子,不绝重修享二时。”
人们觉得奇异,便在此修建庙宇,造了白鹤亭,并把市镇的名字也改为“南翔”了。这个传说,自然带有明显的神话色彩;但在那些通过口耳相传不断地传播这个故事的人们心中,却似乎总有种“宁愿信其有,不愿辨其无”的心愿。这也许就是人们对于自己乡土和民族历史的强烈感情的潜在流露吧。
顺着东向的小路,行不远,便来到清代建筑的梅花厅。绕过梅花厅,又是一座花树茂密的小丘。丘顶也有一亭,一条狭窄的青石板路蜿蜒地从下面通到亭前。两旁是开得正艳的一串红,就像扑不灭的火焰。拾阶而上,抬头看时,只见亭南檐间大书威严醒目的“缺角亭”三字,亭上的飞檐翘角更是特别,竟是一只只振臂向空中擂起的拳头!而东北角的那一面却又少了一只,露出的一截圆柱体既如断臂,又像匕首似地直指云天。怪了,这是怎么回事?仔细看时,亭中还有一块小匾额,上面写着:缺角亭,又称补阙亭。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被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南翔人民为纪念这一国耻,集款建成。亭子东北角故意少造一角,以示东北沦陷;其余角均塑握拳振臂,以表示反抗侵略收复失地的决心。”
读到此处,我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呵,遥远了,遥远了,我们民族的悠久而又色彩纷呈的历史啊!阿房宫的歌舞和圆明园的火光,古长城上的号角和青纱帐里的硝烟,对我们这一代来说有时都好像是同样的遥远,就像笼罩在这眼前的烟雨中差不多,显得隐约而又迷濛。然而,如今当我站在“缺角亭”前,默诵上述那段文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旋律蓦地又从耳边响起,它好像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像发自内心的深处:“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古漪园,古漪园!比起你那古色古香的亭台楼榭、一湖清漪的波光鹤影来,更能打动我的,不就是这种民族的精魂和时代的心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