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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0/8 16:52:00

近期,古装剧《鹤唳华亭》上线,其虽为历史架空剧,托说于南齐时期,服饰器物则忠实于宋朝,官制取材于明朝,多集播下来,好评不断,大有成为爆剧的可能。观众大都在赞叹剧中权谋设计精巧,对宋朝服饰还原之精确,偶有深入了解一下“鹤唳华亭”的由来和引申含义,但对“鹤唳华亭”的主人公西晋名士陆机之死的深层次原因和历史背景缺乏了解。陆机的出身背景是怎样的?陆机被杀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带着这些疑问,本文打算结合陆机的出身背景,分析西晋灭吴后中州士族与江南士族之间的矛盾和“八王之乱”带来的*治乱局对陆机之死的影响。

陆机的出身背景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电视剧《鹤唳华亭》又使得西晋名士陆机的名字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野中,尽管陆机是西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其流传下来的《平复贴》堪称书法作品的国宝,但是,知道陆机的人怕是不会太多。

陆机和其弟陆云都出身三国时期东吴的名门望族,他的祖父是三国名将陆逊,父亲陆抗也在东吴*权担任大司马,身居要职,为抵御曹魏贡献甚大,陆氏家族也是江东士族大户。

陆机,字士衡,吴郡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在崇尚士族的三国时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陆机成年之后也会承袭祖父辈的*治威望,进入东吴*权的统治核心层。但是,随着蜀汉灭亡,司马氏取代曹魏*权建立晋朝,偏安江南内讧不断地东吴*权也走到了灭亡的边缘。太康元年(公元年),西晋六路大*伐吴,以摧枯拉朽之势,仅用5个月时间,就灭亡东吴*权,完成了国家形式上的统一。此时的陆机年仅弱冠之年,尚未出仕,就成为亡国之人,便选择闭门读书长达十年时间。

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晋武帝太康十年(年),在晋武帝的征召下,陆机二十九岁,他偕比他小一岁的弟弟陆云离开家乡华亭,远赴西晋都城洛阳。兄弟二人自以江南名族为荣,踌躇满志,如赋鹤形,受到当朝名士、太常张华的青睐。“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荐之诸公。”自兹,陆机陆云声名鹊起,名噪一时,连当时名气很大、皆以文学著称的张氏三兄弟(张载、张协、张亢)也“魅力值”下降,一时间坊间流行一说:“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从此以后,为了重现陆氏家族昔日的荣光,陆机兄弟持续出仕于西晋朝廷,先后依附于不同的朝廷势力,先是依附于太傅杨骏,元康元年(公元年),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发动*变,诛杀杨骏,陆机又转而与贾氏家族交好,与贾谧亲善,为“金谷二十四友”。永康元年(公元年),“八王之乱”爆发,赵王司马伦发动*变,诛杀贾后并辅*后,陆机被请为相国参*。永宁元年(公元年),三王(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举义,诛杀篡位的司马伦,司马冏认为陆机有参与司马伦篡位诏书起草,下令诛杀陆机,有赖成都王司马颖和吴王司马晏相救得以幸免。陆机因感激司马颖的相助,继续依附司马颖。太安二年(公元年),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颙起兵讨伐长沙王司马乂,让陆机代理后将*、河北大都督,率领北中郎将王粹、冠*将*牵秀等各*共二十多万人。但是,因部将多是北方士族,不愿意听从陆机指挥,导致陆机以绝对优势兵力在河桥大败。陆机兵败后被素有积怨的卢志和宦官孟玖进谗言,被司马颖下令诛杀,其弟陆云和儿子两人一同被杀。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后来用这个词,慨叹仕途险恶,人生无常。

西晋灭吴后,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矛盾重重

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后发兵迅速灭亡了东吴*权,但是,自东汉末期三国鼎立之势形成以来,北方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隔阂趋增,对立日趋严重。西晋统一江南之后,自恃正统的北方中州士族大多看不起南方士族,称其为“亡国之余”。感觉自身利益受到损害的南方士族对北方士族很是不满,往往采取与西晋朝廷不合作的态度,被武力征服的江东吴地仍存有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晋书》卷二八《五行志》载:“武帝太康三年平吴后,江南童谣曰:‘局缩肉,数横目,中国当败吴当复’。”又有曰:“宫门柱,且当朽,吴当复。”这些民谣反应了西晋灭吴之初,吴人渴望孙吴*权重新复起的心态。

在这种心态的熏陶下,在西晋初期,江南吴地武装叛乱此起彼伏。如《晋书》卷三《武帝纪》载:“(太康三年)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吴故将莞恭、帛奉举兵反,攻害建邺令,遂围扬州,徐州刺史嵇喜讨平之。”另同卷载:“(太康三年)冬十月,南康平固县吏李丰反,聚众攻郡县,自号将*。”

面对吴人大规模的武装反抗以及南方士族背后暗地容默许支持,为了笼络江南士族与朝廷合作,晋武帝司马炎不得不采纳华谭等人的建议,“所安之计,当先筹其人士,使云翔阖闾,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明选牧伯,致以威风,轻其赋敛,将顺咸悦,可以永保无穷,长为人臣者也。”除了对吴地轻徭薄赋,还积极吸收江南名士入朝为官。如“吴之旧望随才擢叙。”“伪尚书陆喜等十五人南士归称并以贞洁不容孙皓朝或忠贞而获罪或退身修志放在草野。主者可皆随本位就下拜除敕所在以礼发遣须到随才授用。”这些措施的确缓和了西晋中州士族与江东士族之间的矛盾,让许多江东士人纷纷北上入洛。

但是,江南名门望族陆机等人的北上入仕,并不意味着中州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观念矛盾完全得到消弭,反而随着大批南方士族出现在朝堂之上,与中州士族同朝为官,无形之中挤压了中州士族既有的*治空间和利益。因此,除了少数实心爱才的高官如张华等外,大多数北方士族对南方士族持歧视态度。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对初来洛阳的南方士族多有言语冒犯。对于初来乍到的陆机兄弟俩,世居北方的中州士族大都持轻视态度,由此造成在许多场合对陆机兄弟很不尊重。《世说新语·方正》记载: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君于卢毓、卢廷。”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子敢耳!”卢志是范阳卢氏出身,是东汉大儒卢植的曾孙,向来瞧不起南方士族,在见到陆机兄弟时,当面直呼陆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的名讳,十分不礼貌,面对卢志的无理羞辱,陆机马上针锋相对,说“我和陆逊、陆抗的关系。“就好象你和卢毓、卢廷的关系一样。”卢志是曹魏司空卢毓的孙子,西晋卫尉卢珽的儿子。这话一说出来,直接顶得卢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卢志由此对陆机兄弟怀恨在心,为其日后构陷陆机兄弟埋下了伏笔。

据《世说新语》记载,陆机兄弟初到洛阳之时,张华介绍陆机兄弟二人给刘道真认识,没想到刘道真不把陆机兄弟当回事,竟以“长柄壶卢”相问,其轻辱之态毕现。陆机兄弟非常失望,后悔前往拜见刘道真。

《世说新语·简傲》记载:二陆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

二是西晋初期在朝廷为官的南方士族为数不多。由于晋朝脱胎于曹魏*权,在当时主流的选官体制“九品中正制”框架下,其文官主要由北方豪门士族所垄断,再加上东吴*权灭亡后,诸多江南士族大都选择隐居故地,这就使得晋武帝太康九年发布征召南方士族入洛时,朝中基本上没有南方士族出身的官员。即使是陆机陆云兄弟来到洛阳后,在朝中谋得一份官职,但是南方士族在朝廷仍是寥若晨星,以至于陆机在担任著作郎时上书皇帝大力推荐同为南方士族出身的贺循为官。

据《晋书》卷六八《贺循传》载:“著作郎陆机上疏荐循曰:‘伏见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臣等伏思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至于荆、扬二州,户各数十万,今扬州无郎,而荆州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诚非圣朝待四方之本心。至于才望资品,循可尚书郎,讷可太子洗马、舍人。’久之,召补太子舍人。”可见当时西晋朝廷,东吴士族进入*权的人很少,以至于京城职者无一人为荆州江南之士。江东大族被排斥在西晋*权之外。

为了抱团取暖,扩大南方士族在西晋朝廷中的综合力量,陆机便向朝廷大力推荐江南士族人士担任官职。如《晋书·纪瞻传》载“瞻入洛,机亲加策问,予以引荐”。《晋书·戴若思传》记载陆机向赵王司马伦举荐戴若思,称其“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晋书·吾彦传》则载“吴平,陆云荐之于刺史周浚。”

作为江东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陆机通过自己的示范效应,再加上大力推荐江南士族人士入朝为官,在晋朝内外聚集了一大批同乡,陆机也成为南方士族在朝廷中的领袖人物,也成为了中州士族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陆机死于南北士族权力斗争的因素分析

前面已经提及,陆机兄弟入洛后,为了谋求尽可能好的*治跻身机会,陆机不但曾依附于口碑不佳的贾谧,陆机“好游权门,与贾谧亲善,以进趣获讥。”被北方士族所诟病,还在“八王之乱”爆发后,一度依附于赵王司马伦,并为司马伦起草过篡位诏书,差点被齐王司马冏当做赵王司马伦的心腹处死,幸好被成都王司马颖等人所救,幸免一死。于是,为了报答司马颖的救命之恩,以及为了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梦想,陆机决意追随司马颖。因陆机祖父陆逊和父亲陆抗都是名将,司马颖就任命陆机为代理后将*,河北大都督,统领北中郎将王粹、冠*将*牵秀、中护*石超等北方士族出身的将领,前往洛阳攻打长沙王司马乂。

太安初,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牵秀等诸*二十馀万人。(《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事实证明,这是一次用人上的重大失误。陆机虽然出身*事世家,祖父陆逊,父亲陆抗都是当世名将,但陆机只是一介文人,而且是南方人,之前从未上过战场,现在突然让他统领一大批北方的骄兵悍将,岂不是形同儿戏?当时,陆机节制的有北中郎将王粹、冠*将*牵秀、中护*石超等宿将,都对陆机不服气。他的好友孙惠劝说陆机将都督之位让给王粹,陆机立功心切,不愿让贤。这就为陆机河桥兵败埋下了伏笔。

《晋书·陆机传》载:“机以三世为将,道家所忌,又羁旅入宦,顿居群士之右,而王粹、牵秀等皆有怨心,固辞都督。”

此外,素与陆机有隙的宦官孟玖之弟孟超也不愿意听从陆机节制,骤然发难。孟超在大战之前纵兵掠夺,陆机按*法逮捕了带头者。孟超听说后,立即率领百余铁骑突入陆机营中,将手下士卒夺回,临走之时,还讥讽陆机道:“貉奴,能作督不!”貉奴是当时北方人对南方人的蔑称。司马孙拯看不下去了,劝说陆机杀了孟超,陆机依然无动于衷。气焰嚣张的孟超还到处散布:“陆机将反!”的谣言。结果在河桥之战中,孟超不愿听从*令,轻兵冒进阵亡,陆机的*队也大败而归。

本来北方中州士族就对陆机等南人占据朝堂位置心怀不满,看到陆机河桥大败,就联合起来向司马颖进谗言,声称陆机心有二心,打算背叛。其中,以深受司马颖信任的宦官孟玖怀疑陆机借机杀死了孟超,就向司马颖进言说“机有二心于长沙。”冠*将*牵秀向来逢迎孟玖,将*王阐、郝昌等人都受过孟玖的提拔,他们一起证明陆机谋反,从而坐实了罪名。司马颖大怒,派牵秀领兵收斩陆机。陆机临死之前,给司马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其中提到了自己最后的期望“欲闻华亭鹤唳,岂可复得乎?”,也许陆机临死之前不禁想起了秦末时期李斯连同两个儿子被腰斩时,临刑前,李斯对同在刑场的儿子说的话:“吾欲与若复牵*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复得乎!”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功名利禄都不重要,陆机只想回到抚琴闻鹤唳的旧日时光,但是已然回不去了。

及战,超不受机节度,轻兵独进而没。玖疑机杀之,遂谮机于颖,言其有异志。(《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毫无疑问,陆机是受污蔑诋毁而死,他被处死后,周边的人都认为他是被冤杀。陆机被杀那日,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上天用这种方式,哀悼这位无罪被杀的诗人。他的被杀一方面来自于北方中州士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对南方士族的歧视;另一方面则是以陆机为首的南方士族在朝堂上崛起,影响了原本铁板一块的朝堂势力格局,触及了中州士族的切身*治利益。中州士族对以陆机为首的南方士族势力早就心怀不满,河桥之战的失败给了中州士族绝好的借口,陆机之死不过是中州士族对南方士族势力崛起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陆机不过是南北士族*治斗争失败的牺牲品。

《晋书·陆机传》说:“机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流涕。……议者以为陆机之冤。”

陆机之死对晋朝*治格局带来的影响

陆机被杀后,出于对南方士族的仇恨,在身边北方士族的怂恿下,陆机的两个儿子和弟弟陆云都一并被杀,顺道连同成都王司马颖麾下的南方士族官员也难逃厄运。由于陆机是南方士族的领袖,他的被杀极大地震撼了其他在晋朝为官的南方士族人士,也给西晋*治格局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一是幸存的江南士族出身的官纷纷选择回到南方。正所谓狐死兔悲,看到了陆机兄弟的悲惨下场,其余尚在朝廷为官的江南士族子弟心有戚戚焉,再加上当时“八王之乱”战乱不休,信奉“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的理念,许多江南士族官员纷纷选择离开北方是非之地,返回故乡。这其中以文学家张翰最为典型。《晋书·张翰传》记载,西晋文学家张翰为人纵任不拘,不愿卷入“八王之乱”,借口秋风起,思念家乡吴中的菰菜、莼羹、鲈鱼脍,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于是辞官回乡。后来“莼羹鲈脍”成为诗词常用的典故,形容不追求名利,凡事顺乎自然,以及家乡的思念之情。

二是晋室南渡后,南方士族成为制约皇权的重要因素。在“八王之乱”结束后,没有哪一位诸侯王真正是赢家,反而使得少数民族崛起,西晋覆灭,在琅琊王氏等北方士族的拥戴下,司马睿渡江在建康即皇帝位。与西晋初期相比,此时的士族势力对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的司马氏皇室和北方士族可谓是丧家之犬,用司马睿对江南士族顾荣的话讲“寄人国土,心常怀惭”,南方士族在东晋时期称得上是东道主,他们反过来瞧不起流亡而来的北方士族。司马氏和北方士族不得不极力拉拢南方士族,南方士族在朝堂上的地位大为提升,不知陆机兄弟九泉之下看到这一景象是何感想。

参考资料:《晋书》、《世说新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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